人为什么需要隐私?乍一问,似乎很难快速回答上来。
不是说所有的人都有隐私,或者有全部的隐私。
比如牙牙学语的幼儿,自己的一切都必须在妈妈的掌握中,有了盲点,反倒不利于孩子的安全和成长。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再比如去医院看病的病人,只要医生要求,可能得把衣服脱得一丝不挂;
而去银行见投资顾问的客人,可能要把自己持有的各种股票、债券、房产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好让投资顾问做专业诊断。
监狱里的囚犯也会失去隐私,只不过是完全被动的:囚犯失去隐私是因为社会认为他的隐私会给社会带来风险,所以需要剥夺掉。
囚犯关在监狱和猛兽关在笼子里是出于同一种道理。
以上都是特例。对于一般人,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有很强的保护隐私的意愿。
幼儿没有隐私,是因为她并没有独立做决策的能力,一切需要妈妈全权代办。
等她渐渐长大,成了一个独立的人,有了自己做决策的能力,就自然会对隐私看得越来越重。
如果妈妈把长大的孩子仍然看成幼儿,往往会挑起关于隐私的对抗,有孩子的家庭可能都有类似的经历。
人们向医生和投资顾问选择性地暴露隐私,为的是解决医学和投资的问题。
人们不会给医生说自己的各种投资,也不会在投资顾问面前把衣服脱光,因为这些信息对解决问题毫无帮助,所以需要保护。
隐私的价值
隐私有很多种,可以是关于身体的健康状态,可以是关于自己的财务状态,可以是关于家庭身世,也可以是关于事业的进展...
总体而言,隐私实际就是每个人拥有的私有信息。
隐私之所以有价值是因为它是一种不对称信息优势:这个事情只有自己知道,而别人不知道。
一旦失去了隐私,就失去了信息优势。
隐私的价值有多大?
可以大到生死攸关。
兔子是狐狸、豺狼的天然美食,但通过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兔子就获得了信息优势,增大了生存的几率。
诸葛亮耍空城计骗司马懿,靠的完全是不对称信息优势。如果司马懿在城里安了个摄像头,诸葛亮早就成了司马懿的阶下囚。
有些隐私,无关生死,但也有很大的价值。
比如明星做了整容手术,一般都不愿让别人知道,因为“人工美女”的价值大大低于“天然美女”。
再比如公司上班的小白领可能不愿意让上司知道自己的私生话,因为万一知道了就没有不完成工作任务的借口。
隐私对人们的价值高低来自于失去隐私后的不利影响程度,损失越大,价值就越高。
因此从经济的角度上看,隐私和我们的金钱、房产、学历、关系等一样,是有很大价值的重要资产。
剥夺隐私等同于剥夺资产。
但是,隐私的价值问题大家常常想不清楚,因为不同的隐私对不同的人、在不同场景下的价值有巨大的差异,并非像房产、汽车一样有一个统一价格的市场。
这种隐私价值的多样性和不确定性让人们有时会误以为它的价值很低,所以就没有很强的保护本能。
信息社会下的隐私问题
在信息革命到来之前,人们都有隐私的天然保护屏障。
除非自己主动披露,每个人对自己的私有信息有很强的自然保护。
但随着电脑、手机、互联网、摄像头、传感器的高速引入,人们正在迅速地失去这种隐私资产。
现在人们可以基本假设在公共场合的所有行为都是完全透明的:你今天去哪里了?跟谁去的?开的什么车?停留了多久?都有摄像头、传感器帮你记录了下来。
当你到了办公室开始工作,你绝大多数的动作和行为又都在企业的监督之下。
不要以为在工作时间上淘宝购物是个私密行为,虽然你的工位三面都有隔断,你上了什么网站、停留了多久都在公司留有记录。
怎么用这些记录是你上司的事情。
当你到了家——社会最私密的地方,没有公共的摄像头也没有公司的网络系统,你实际上仍然在某个公司的监控之中。
你打开社交软件跟朋友聊天,数据沉淀在社交软件公司的服务器上;
你打开搜索引擎,搜几个你特别感兴趣的人或事,搜索公司就正在给你做“用户画像”;
你到电商平台去买管马应龙,电商平台自然知道你痔疮又犯了。
直到你倒头睡觉,你的智能手表、智能床垫、智能闹钟又都热火朝天地开始收集你的睡眠数据...
信息社会中的人是完全透明的。
人们在追求数字化带来效率的同时,失去的是宝贵的隐私。
为什么对大多数人来说,失去隐私似乎并没有带来巨大的损失?
一个原因是收集信息的机构基本是独立、分开的,后台还没有形成一种完全集成的机制,就像你的医生和你的财务顾问知道的隐私是不同的。
如果有人把这些数字信息都整合起来,而且大量利用,失去隐私的坏处就会更显而易见。
另一个原因是法治和监管让隐私在很多情况下不会被滥用,而是用在帮你更高效地解决问题上:电商平台用你的用户画像可以精准地为你推荐产品,搜索引擎可以利用对你的了解为你进行定制化的搜索服务,导航软件可以从你的出行习惯中迅速找到你要去的地址 ...
不出问题不见得没有问题。
当某一天后台数据得到了更强的整合,掌握数据的人有时像你的妈妈,对你无微不至的关怀;有时像看守监狱的狱长,对你随时进行惩戒。
人的状态就从一个完整独立的成人回到了一个幼儿和囚犯中间震荡的混合态。
这种混合态可以最高效率地获得生存,满足欲望,但也失去了人最基本的、独立自由的人格。
这显然是一种巨大的损失。
所以说,在浩浩荡荡的、正在进行的信息革命中,全社会最重要的痛点是让每个人保持或者重新拥有信息主权。
(刘劲为长江商学院副院长、会计与金融学教授、投资研究中心主任)
(文章来源:第一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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